1、青年人先可以将中国酿成一个有声的中国:斗胆地措辞,勇敢地举办,忘掉一切好坏,推开昔人将本身的真心话颁发出来。
2、我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,凡事愚弱的国民,即使体格如何健全,如何茁壮,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,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。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,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,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,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,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。
3、肚子一饱,应酬一少,便要心平气和,关起门来,什么也不写了;即使还写,也许不过是温暾之谈,两可之论,也即所谓执中之说,公允之言,其实等于不写而已。
4、凡学之道,严师为难。师严然后道。
5、说到中国的改革,第一著自然是埽荡废物,以造成一个使新生命得能诞生的机运。
6、"世故"似乎也像"革命之不可不革,而亦不可太革"一样,不可不通,而亦不可太通的。
7、我独自远行,不但没有你,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。只有我被黑暗沉没,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。
8、我大概老了。我的头发已经苍白,不是很明白的事么?我的手颤抖着,不是很明白的事么?那么,我的魂灵的手一定也颤抖着,头发也一定苍白了。
9、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,少有韧性的反抗,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,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弔客;见胜兆则纷纷聚集,见败兆则纷纷逃亡。
10、中国老例,一死是常常能够增价的。
11、我的杂感集中,《华盖集》及《续编》中文,虽大抵和个人斗争,但实为公仇,决非私怨,而销数独少,足见读者的判断,亦幼稚者居多也。
12、从生活窘迫过来的人,一到了有钱,容易变成两种情形:一种是理想世界,替处同一境遇的人着想,便成为人道主义;一种是甚么都是自己挣起来,从前的遭遇,使他觉得甚么都是冷酷,便流为个人主义。我们中国大概是变成个人主义者多。
13、我先前自负,从来不知道所谓疲劳。现在才知道是不对的,所以并无大不同者,乃是因为并未疲劳,也就是并未出力工作的缘故。
14、选材要严,一掘要深,不可将一点琐屑的没有意思的事故,灌填成一篇,以创作丰富自乐。
15、盖天下的事,往往决计问罪在先,而搜集罪状(普通是十条)在后也。
16、将生存两间,角逐列国是务,其首在立人,人立而后凡事举;若其道术,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。
17、和朋友谈心,不必留心,但和敌人对面,却必须刻刻防备。
18、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。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,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。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。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,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。
19、时间,就像海棉里的水,只要愿挤,总还是有的。
20、孙传芳所以赶走,是革命家用炮轰掉的,决不是革命文艺家做了几句"孙传芳呀,我们要赶掉你呀"的文章赶掉的。
21、我们中国人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,或者将不为自己所有的东西,总要破坏了才快活的。
22、我不过一个影,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。
23、在我自己,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迫切而不能已于言的人,但或者也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罢了,所以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,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,使他不惮于前驱。
24、我的作品在《新青年》上,步调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,所以我想,这些确可以算作那时的"革命文学"。这些也可以说,是"遵命文学"。我所遵奉的,是那时革命的前驱者的命令,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,决不是皇上的圣旨,也不是金钱和真的指挥刀。
25、现在的许多论客,多说我会发脾气,其实我觉得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因为—点小事情,就成友或成仇的人。我还不少几十年的老朋友,要点就在彼此略小节而取其大。
26、世间往往误以两种文学为革命文学: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掩护之下,斥骂他的敌手的;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"打,打","杀,杀",或"血,血"的。如果这是"革命文学",则做"革命文学家",实在是最痛快而安全的事。
27、坚韧不拔,持久战斗对于旧社会和旧势力的斗争,必须坚决,持久不断,而且注重实力。旧社会的根柢原是非常坚固的,新运动非有更大的力不能动摇它什么。并且旧社会还有它使新势力妥协的好办法,但它自己是决不妥协的。在中国也有过许多新的运动了,却每次都是新的敌不过旧的,那原因大抵是在新的一面没有坚决的广大的目的,要求很小,容易满足。
28、大家都知道"贤者避世",我以为现在的俗人却要避雅,这也是一种"明哲保身"。
29、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间;他屹立着,洞见,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,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,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,深知一切已死,方生,将生和未生。
30、无产者文学是为了以自己们之力,来解放本阶级并及一切阶级而斗争的一翼,所要的是全般,不是一角的地位。
31、据我看来,要防一个不好的结果,就是白用了许多牺牲,而反为巧人取得自利的机会,这种在中国是常有的。
32、假使一个人的死亡,只是运动神经的废灭,而知觉还在,那就比全死了更可怕。
33、时间,每天得到的都是二十四小时,可是一天的时间给勤勉的人带来智慧和力量,给懒散的人只留下一片悔恨。
34、现在的许多白话文却连"明白如话"也没有做到。倘要明白,我以为第一是在作者先把似识非识的字放弃,从活人的嘴上,采取有生命的词汇,搬到纸上来;也就是学学孩子,只说些自己的确能懂的活。
35、天才并不是自生自长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,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,所以没有这种民众,就没有天才。
36、当我沉默的时候,我感到充实;我将开口,然而又感到空虚。
37、中国各处是壁,然而无形,像"鬼打墙"一般,使你随时能"碰"。能打这墙的,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,是胜利者。
38、必须敢于正视,这才可望敢想、敢说、敢做、敢当。
39、作者写出创作来,对于其中的事情,虽然不必亲历过,最好是经历过。……我所谓经历,是所遇,所见,所闻,并不一定是创作,但所作自然也可以包含在里面。天才们无论怎样说大话,归根结蒂,还是不能凭空创造。描神画鬼,毫无对证,本可以专靠了神思,所谓"天马行空"似的挥写了,然而他们写出来的,也不过是三只眼,长颈子,就是在常见的人体上,增加了眼睛一只,增长了颈子二三尺而已。这算什么本领,这算什么创造?
40、其实先驱者本是容易变成绊脚石的。
41、我的作品,太黑暗了,因为我常觉得惟"黑暗与虚无"乃是"实有",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,所以很多偏激的声音。
42、我以为国民倘没有智,没有勇,而单靠一种所谓"气",实在是非常危险的。
43、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。
44、我常常说,我的文章不是涌出来的,是挤出来的。听的人往往误解为谦逊,其实是真情。我没有什么话要说,也没有什么文章要做,但有一种自害的脾气,是有时不免呐喊几声,想给人们去添点热闹。譬如一匹疲牛罢,明知不堪大用的了,但废物何妨利用呢,所以张家要我耕一方地,可以的:李家要我挨一转磨,也可以的。
45、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:一要生存,二要温饱,三要发展。
46、一息尚存,此志不容少懈,可谓远。
47、世界因为生产过剩,所以闹经济恐慌。虽然同时有三千万以上的工人挨饿,但是粮食过剩仍旧是"客观现实",否则美国不会赊借麦粉给我们,我们也不会"丰收成灾"。
48、现在有些不满于文学批评者,总说近几年的所谓批评,不外乎捧与骂。其实所谓捧与骂者,不过是将称赞与攻击,换了两个不好看的字眼,指英雄为英雄,说娼妇是娼妇,表面上虽像捧与骂,实则说得刚刚合式,不能责备批评家的。批评家的错处,是在乱骂与乱捧,例如说英雄是娼妇,举娼妇为英雄。
49、英雄的血,始终是无味的国土里的人生的盐,而且大抵是给闲人们作生活的盐,这倒实在是很可诧异的。
50、纵令不过一洼浅水,也可以学学大海;横竖都是水,可以相通。
51、我觉得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恶思想,我的心里也常有……
52、太炎先生虽先前也以革命家现身,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,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,和时代隔绝了。……我以为先生的业绩,留在革命史上的,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。
53、昔者初民,见天地万物,变异不常,其诸现象,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,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;凡所解释,今谓之神话。
54、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,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。
55、名声的起灭,也如光的起灭一样,起的时候,从近到远,灭的时候,远处倒还留着余光。
56、奴才做了主人,是决不肯废去"老爷"的称呼的,他的摆架子,恐怕比他的主人还十足,还可笑。
57、卑怯的人,即使有万丈的愤火,除弱草以外,又能烧掉什么呢?
58、走上人生的旅途吧。前途很远,也很暗。然而不要怕,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。
59、由历史所指示,凡有改革,最初,总是觉悟的.智识者的任务。但这些智识者,却必须有研究,能思索,有决断,而且有毅力。他也用权,却不是骗人,他利导,却并非迎合。他不看轻自己,以为是大家的戏子,也不看轻别人,当作自己的喽罗。他只是大众中的一个人,我想,这才可以做大众的事业。
60、所谓"大师""学者"之流,则一味自吹自捧,绝不可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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